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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马光范祖禹唐史观点不一致论

汪高鑫

  司马光编撰《资治通鉴》, 范祖禹是协修人 焉 ; 用之于乡 , 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 ; 用之于


员之一 ,主要负责唐史部分撰写工作 。以往论 国 ,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 ; 用之于天下 , 则诸
者只注意到他们同修一书 ,相互间友情深厚 ,却 侯顺服而纪纲正焉 。 ”③ 基于此种认识 ,司马光
忽略了他们在唐史观点上其实存在着较大差 认为 ,评判历史 ,必须要以礼制名分作为基本标
异 。范祖禹正是由于所撰《通鉴・唐纪》长编 , 准 。如他评论中唐以后的藩镇割据 , 就完全将
“其是非予夺之际 ,一出君实 ( 司马光) 笔削”①, 此归咎于“治军无礼”。他说 “ : 古者治军必本于
体现的是司马光的“一家之言”,而未竟己意 ,才 礼 ,故晋文公城濮之战 , 见其师少长有礼 , 知其
又独自撰成《唐鉴》一书 , 纵横评说 , 驰骋议论 , 可用 。今唐治军不顾礼 ,使士卒得以陵偏裨 ,偏
以阐发自己的唐史观点 。司马光与范祖禹关于 裨得 以 陵 将 帅 , 则 将 帅 之 陵 天 子 , 自 然 之 势
唐史观点的分歧 , 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宋代 也。”④
史学在理学化倾向过程中的矛盾与斗争 。本文 但是 ,司马光在强调礼制名分的同时 ,却不
试对此作一比较论述 。 拘泥于天理 ,且较注重从历史实际出发 ,去评论
唐代史事与人物 。唐太宗发动玄武门之变 , 是
一、
唐史评判标准不尽相同 唐史中一件大事 。司马光在《通鉴》卷 191 中有
一段较长评论 ,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:
  司马光 、 范祖禹治史 、论史 , 都以封建纲常 立嫡以长 ,礼之正也 。然高祖所以有天下 ,
伦理道德为旨归 。但是 , 司马光强调儒家礼制 皆太宗之功 ; 隐太子以庸劣居其右 , 地嫌势逼 ,
名分 ,却不拘泥于天理 , 且注重从史实出发 ; 范 必不相容 。日 乡 使高祖有文王之明 , 隐太子有泰

祖禹史学义理色彩浓厚 ,他要陶铸历史于一理 。 伯之贤 ,太宗有子臧之节 ,则乱何自而生矣 ! 既


因此 ,在唐史评判标准上 ,两人在是否执着于天 不能然 ,太宗始欲俟其先发 ,然后应之 ,如此 ,则
理上存在着分歧 。 事非获已 ,犹为愈也 。既而为群下所迫 ,遂至蹀
司马光在《资治通鉴》开篇章就阐明了“礼 血禁门 ,推刃同气 , 贻讥千古 , 惜哉 ! 夫创业垂
为纪纲”的思想 , 他说 :“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 统之君 ,子孙之所仪刑也 , 彼中 、
明、肃、 代之传
礼 ,礼莫大于分 ,分莫大于名 。何谓礼 ? 纪纲是 继 ,得非有所指凝以为口实乎 !
也 。何谓分 ? 君 、
臣是也 。何谓名 ? 公 、
侯、卿、 在这段附论中 , 司马光一方面从礼制名分
大夫是也 。夫以四海之广 , 兆民之众 , 受制于 角度对唐太宗“蹀血禁门”、 杀兄取位 ,作了两点
人 ,虽有绝伦之力 , 高世之智 , 莫不奔走而服役
者 ,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 !”② 司马光还进一步
① 刘羲仲 《通鉴问疑》
: 。
论述了礼在小到修身 , 大到治国平天下中的作 ② 《资治通鉴》卷 1 ,周纪一 ,威烈王二十三年 。
用 ,他说 “
: 礼之为物大矣 ! 用之于身 ,则动静有 ③ 《资治通鉴》卷 11 ,汉纪三 ,高帝七年 。
法而百行备焉 ; 用之于家 ,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 ④ 《资治通鉴》卷 220 ,唐纪三十六 ,肃宗乾元元年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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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马光范祖禹唐史观点不一致论・

批评 : 一是背弃礼义名分 “贻讥千古’
, ; 二是作 许其婚可也 ; 既许之矣 , 乃复持强弃信而绝之 ,
为“创业垂统” 之君 ,不能为子孙“仪刑”,却开了 ”③ 同时 , 司马光对唐
虽灭薛延陀 , 犹可羞也 。
唐朝君主以兵继统的恶例 。另一方面 , 司马光 太宗发动正义的民族战争 , 则给予充分肯定 。
又从历史实际出发 , 肯定高祖夺天下 “皆太宗
, 如《通鉴》
卷 193 就用了较长篇幅详细记载了突
之功”; 在批评唐太宗无子臧辞曹国而不受之节 厥被灭 , 以及唐太宗君臣议论安置突厥降众的
的同时 , 也指责了唐高祖没有周文王舍伯邑考 整个过程 ,从中可见司马光对唐太宗能雪“帝突
而立武王之明 、 太子李建成没有泰伯让国于弟 厥之耻”
的喜悦心情 。
季历之贤 ; 并强调事变的发生也是当时形势所 范祖禹评判唐史 ,则严格持守天理的标准 。
迫的结果 , 一方面李建成“以庸劣居其右 , 地嫌 在《进〈唐鉴〉
表》中 , 范祖禹明确指出《唐鉴》一
势逼”, 另一方面唐太宗属下又积极鼓动 , 唐太 书是他“于纟由次之余 , 稽其成败之迹 , 折以义
宗发动事变只是迫不得已之举 。很显然 , 司马 理”
而编撰成的 。
《唐鉴》
评论玄武门之变 ,完全
光评论玄武门之变 ,并没有拘泥于天理的标准 。 是一派理学家的口吻 。范祖禹认为 , 李建成作
关于唐朝历史盛衰及其原因 ,司马光在《稽 为太子 , 是“君之贰 , 父之统”, 唐太宗以藩王杀
古录》 卷十五中 ,着重从人事角度作了总结性评 太子 “是无君父也”
, ; 以弟杀兄 ,是“为弟不弟”。
述 。他肯定贞观之治是“三代以还 , 中国之盛 , 因此 《唐鉴》
, 直斥唐太宗“悖天理 , 灭人伦”, 认
未之有也”。而究其原因 , 则是唐太宗能“驱策 , 不若亡之愈也”④。有人
为以此手段得天下 “
英雄 ,网罗俊义 , 好用善谋 , 乐闻直谏 。
”他肯定 将唐太宗杀建成 、
元吉比作周公诛管 、
蔡 , 范祖
开元之政 ,同时指出到天宝年间 ,唐玄宗自以为 禹明确表示“臣窃以为不然”。他认为管叔 、

国泰民安 “志欲既满
, , 侈心乃生”, 结果导致安 叔“启商以叛国”,是“得罪于天下”,周公诛杀他
史之乱 。他批评唐肃宗 、 唐代宗“武不足以决 们 “非周公诛之
, , 天下之所当诛也”。而李建
疑 ,明不足以烛理”, 唐朝从此“纪纲大坏 , 不可 成、 李元吉并未得罪于天下 , 太宗诛杀他们 , 是
复振”。他赞扬唐宪宗果敢聪明 , 为中兴之主 , “己之私也 ,岂周公之心乎 ?”⑤
可惜“怠于防微 , 变生肘腋”。他认为穆宗以后 一代名臣魏征 ,曾是太子李建成东宫洗马 。
的唐朝君主 ,皆不足论 。在司马光看来 ,唐朝历 李建成被杀后 , 魏征被唐太宗重用 。 《唐鉴》评
史的治乱兴衰 , 完全取决于君主个人的素质 。 论此事时 , 从天理角度对魏征进行了否定 。范
那么 ,君主具备怎样的素质 ,才能治国安民 ? 司 祖禹认为 ,魏征作为东宫之臣 ,李建成就是他的
马光认为 , 君主“修心之要三 : 曰仁 , 曰明 , 曰 君主 “岂有人杀其君
, , 而可北面为之臣乎 ?”他
武”①。“三者兼备则国治强 ; 阙一焉 , 则衰 ; 阙 明确指出 :“夫食君之禄 , 而不死其难 , 朝以为
二焉 ,则危 ; 三者无一焉 , 则亡 。自生民以来未 雠 ,暮以为君 , 于其不可事而事之 , 皆有罪
之或改也 。”② 司马光这种帝王决定历史盛衰 焉。 ”⑥
的历史观无疑是唯心的 ,但在封建专制时代 ,帝
由上可知 ,在对待玄武门事变及魏征臣事
王的特殊作用又是不可忽视的 。他从人事角度
唐太宗两件事上 , 范祖禹和司马光的看法相去
论唐代历史盛衰及其原因 ,与神意史观相比 ,这
甚远 。范祖禹斥责唐太宗此举“悖天理 , 灭人
种人事论无疑又具有积极内蕴 。
伦”; 而司马光则认为唐太宗此举是情势所迫 ,
对于唐朝推行的民族政策和民族关系 《资
,
治通鉴》记载较详 ,持论也较公允 。司马光强调
① 《宋史・司马光传》。
民族之间应该讲究“信义”。如关于唐太宗与薛
② 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》卷 46 《进修心治国之要札
,
延陀真珠可汗绝婚一事 《通鉴》
, 对唐太宗的失 子》。
信之举提出了批评 , 他说 “: 孔子称去食 、
去兵 , ③ 《资治通鉴》
卷 197 ,唐纪十三 ,太宗贞观十七年 。
不可去信 。唐太宗审知薛延陀不可妻 , 则初勿 ④ ⑤⑥《唐鉴》
卷 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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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徽史学 2000 年第 1 期

对其“蹀血禁门 , 推刃同气 , 贻讥千古”表示惋 中国 , 使殊俗丑类 , 与公卿大夫杂处于朝廷 。


惜 。范祖禹认为魏征作为太子故臣 , 转而臣事 ……是以唐室世有戎狄之乱 , 岂非太宗之所启
唐太宗 ,是“有罪”之人 ; 而司马光则在与程颐论 乎 ?”① 又如贞观年间 ,唐太宗被臣服的少数族
唐史时直比魏征为管仲 ,给予充分肯定 。 首领尊称为“天可汗”,范祖禹指责唐太宗“以万
对于唐朝历史盛衰及其原因 , 范祖禹也从 乘之主 , 而兼为夷狄之君 , 不耻其名 , 而受其
天理的高度进行了总结 。 《唐鉴》卷 24 对唐朝 ”②对于唐朝实行的和亲政策 , 如唐高祖接
佞。
290 年历史有个系统评说 : 受西突厥统叶护可汗求婚 、
唐太宗以女新兴公
唐自高祖取隋 ,五年而四方底平 ,九年而太 主嫁薛延陀 、唐中宗以女金城公主妻吐蕃赞普
宗立 ,贞观之治几于三代 。然一传而有武氏之 等 ,范祖禹评论说 “
: 夫匹士庶人求配偶 ,犹各以
篡 ,国命中绝二十余年 。中 、睿享国日浅 , 朝廷 其类 ,况王姬公族 ,而弃之远裔 ,变华为夷 ,岂不
浊乱 ,明皇以兵取而后得之 。开元之治几于贞 哀哉 。
”认为这种做法的结果 ,必然使“中国与夷
观 ,而终之以天宝大乱 , 唐室遂微 。肃宗以后 , 狄无异”③。从总体上看 ,范祖禹对夷狄是持蔑
无足称者 ,惟宪宗元和之政 ,号为中兴 。凡唐之 视态度的 ,将他们视为“殊俗丑类”,甚至将中国
世 ,治日如此其少 ,乱日如彼其多也 。昔三代之 与夷狄之间的关系说成是昼与夜 、 阳与阴 、
君子
君 ,莫不修身齐家以正天下 , 而唐之人主 , 起兵 与小人的关系 ④,主张严明夷夏之别 。
而诛其亲者 , 谓之定内难 ; 逼父而夺其位者 , 谓 范祖禹以严明夷夏之别的观点来评述唐朝
之受内禅 ,此其闺门无法 , 不足以正天下 , 乱之 民族政策 , 显然与司马光的民族观不同 。司马
大者也 。其治安之久者 , 不过数十年 。或变生 光强调以信义来处理民族之间的关系 , 赞扬正
于内 ,或乱作于外 , 未有内外无患承平百年者 义的民族战争 , 而不拘泥于夷夏之别 。他对唐
也。 朝恃强而失信于少数民族的一些做法加以指
这段总评一方面认为唐代历史总体上是治日少 责 ,同时对其和抚夷狄的民族政策则给予肯定 。
而乱日多 ; 一方面指出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
因在于唐主不修身齐家 , 非礼乱伦 , 闰门无法 。 二、
编年系事书法不一致
很显然 ,在范祖禹看来 ,历史治乱兴衰的决定因
素是纲常伦理道德 ,是天理 。   纪年问题 ,在中国古代史学史上 ,是个关系
应该说 ,范祖禹的历史盛衰观与司马光的 到封建王朝正统与否的问题 ,因此 ,它是个深受
一致之处 , 在于都强调君主的决定性作用 。但 史家高度重视的问题 。一般来说 ,自汉武帝后 ,
是 ,范祖禹只强调君主道德修养对国家治乱兴 每个封建帝王都要建元立号 ,因此 ,书写统一王
衰的决定作用 ,是一种道德决定论 ; 而司马光则 朝的历史 , 其纪年是没有问题的 。而遇到修撰
以仁 、明、
武来要求君主 , 认为君主要治理好国 分裂时期的历史 ,该用哪个政权的年号纪年 ,就
家 ,这三者是缺一不可的 ,显然没有完全归结于 直接牵涉到对那个政权的认可问题 。站在不同
道德一途 。 立场上的史家们 , 往往会为此纷争不已 。唐王
对于唐朝推行的很多和戎的民族政策和具 朝是一个大一统王朝 ,本不会有纪年书法问题 。
体做法 《唐鉴》
, 从《春秋》 “夷夏之防” 立论 ,给予 然而 ,由于唐高宗之后 ,在唐代历史上出现了一
否定 。如贞观四年 ( 630 年 ) 东突厥被灭后 , 唐 个持续 21 年之久的武周统治时期 。对是否采
太宗安置降服的突厥人 “酋长至者
, ,皆拜将军 , 用女主武则天的年号来书写这段历史 , 司马光
中郎将布列朝廷 ,五品以上百余人 ,殆与朝士相
半 ,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 。 ”对此 , 范祖禹评 ① ②《唐鉴》卷 3。
曰“: 先王之制 , 戎狄荒服 , 夷不乱华 , 所以辨族 ③ 《唐鉴》
卷 2。
类 ,别内外也 。 ……太宗既灭突厥 ,而引诸戎入 ④ 《唐鉴》
卷 6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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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马光范祖禹唐史观点不一致论・

与范祖禹的看法不同 《通鉴》
, 与《唐鉴》对这段 天光宅元年开始 ,一直到公元 704 年中宗复出 ,
历史的编年系事书法完全不一致 。 这 21 年唐朝历史是武则天统治时期 。范祖禹
关于编年系事书法问题 , 司马光有一个比 从理学角度 ,将这 21 年历史看作是“母后祸乱”
较明确的认识 , 他说 :“光学疏识浅 , 于正闰之 时期 。 《唐鉴》书写这段历史 , 其纪年方式则完
际 ,尤所未达 ,故于所修《通鉴》,叙前世帝王 ,但 全援引《春秋》 “公在乾侯”例 , 以此伸明褒贬之
以授受相承 ,借其年以纪事尔 ,亦非有所取舍抑 义 。首先 《唐鉴》
, 将仅存二月之久的中宗嗣圣
扬也 。”① 在司马光看来 , 用某一帝王年号纪 年号作为这 21 年的纪年 , 而不用武则天的年
年 ,只不过是“借其年以纪事尔”,它只是史书编 号 。其次 , 从公元 685 年武则天迁唐中宗于房
撰的一种需要 ,而不是为了要“有所取舍抑扬”, 州后 《唐鉴》
, 记载此后每年历史 ,纪年之后必书
没有褒贬之义 。至于该用某朝某帝年号纪年 , “帝在房州”; 从公元 699 年起 ,因中宗已被召回
则完全是以“授受相承” 为原则 。反观中国古代 居东宫 ,则书“帝在东宫”。
历史 ,司马光认为像周 、 秦、汉、
晋、 隋、唐这些大 关于书写武则天统治时期所用编年系事书
一统封建王朝的纪年书法是不存在问题的 , 可 法问题 , 范祖禹在《唐鉴》卷 7 中有一个较长的
以按照帝王相承之序 , 借其年号以编年系事 。 附论 ,从中可以看出他的基本思想 。他说 :
而对于天下分裂时期的历史记载 ,因“不可无岁 昔季氏出其君 ,鲁无君者八年 《春秋》
, 每岁
时日月以识事之先后”, 怎么办 ? 司马光认为 , 必书公之所在 ; 及其居乾侯也 ,正月必书曰 “ : 公
对此必须坚持“授受相承” 的原则 。如关于魏晋 在乾侯”, 不与季氏之专国也 。自司马迁作《吕
南北朝以降至宋朝的纪年问题 , 司马光说 “ : 据 后本纪》, 后世为史者因之故 , 唐史亦列武后于
汉传于魏而晋受之 ,晋传于宋以至于陈 ,而隋取 “本纪”,其于纪实之体则实矣 《春秋》 , 之法 , 则
之 ,唐传于梁以至于周 ,而大宋承之 。故不得不 未用也 。或曰 “: 武后母也 , 中宗子也 。母虽不
取魏 、宋、齐、 梁、
陈、后梁 、
后唐 、后晋 、
后汉 、后 慈 ,子不可以不孝 。中宗欲以天下与韦元贞 ,不
周年号 ,以纪诸国之事 。非尊此而卑彼 ,有正闰 得为无罪 ; 武后实有天下 , 不得不列于‘本纪’,
之辨也 。 ②
” 也就是说 ,分裂时期借用哪国年号 不没其实 ,所以著其恶也 。 ”
臣以为不然 ,中宗之
纪年 , 纯粹是依据“授受相承”关系来定 , 没有 有天下 ,受之于高宗也 。武后以无罪而废其子 ,
“尊此而卑彼”
之义 。 是绝先君之世也 , 况其革命乎 ? 中宗曰 “
: 我以
基于此种认识 ,司马光编撰《资治通鉴》,其 天下与韦元贞何不可 !”此乃一时拒谏之忿辞 ,
编年系事未囿于《春秋》 褒贬书法 。他书写唐武 非实欲行之也 。若以为罪 , 则汉哀帝之欲禅位
周朝历史 ,沿袭司马迁为吕后作“本纪”《、旧唐 董贤 ,其臣亦可废立也 。《春秋》吴、楚之君不称
书》
《新唐书》 为武则天作“本纪”
的传统 ,直接用 王 ,所以存周室也 。天下者唐之天下也 ,武氏岂
武则天年号纪年系事 。在司马光看来 , 唐朝是 得而间之 。故臣复系嗣圣之年 ,黜武氏之号 ,以
个大一统王朝 , 只需借历朝帝王年号编年系事 为母后祸乱之戒 ,窃取《春秋》之义 ,虽获罪于君
而已 。武则天虽为女主 , 但她毕竟是高宗死后 子而不辞也 。
直至中宗复位前唐朝 21 年统治时期的皇帝 ,既 在这段附论中 , 范祖禹首先肯定了《春秋》书鲁
然纪年只是为纪事 ,而不是为褒贬 ,没有理由不 昭公因季氏所逼而被迫逃亡在外这段鲁国历史
将这段历史系于“则天后” 编年之中 。 时所用的“公在乾侯”书法 , 指出《春秋》书法之
范祖禹强调从天理的高度来评判历史 , 因 义在于“不与季氏之专国”; 同时对司马迁作《吕
此 ,他不承认女主武则天的统治 。唐中宗嗣圣 后本纪》《
、旧唐书》
《新唐书》 列武后于“本纪”的
元年 ( 684 年) 二月 ,中宗才继位不久 ,便被武则
天废为庐陵王 ,紧接着 ,武则天就取代唐睿宗做 ① 《司马文正公传家集》 卷 61 《答郭长官纯书》
, 。
了皇帝 ,改元光宅 。从中宗嗣圣元年 ,亦即武则 ② 《资治通鉴》卷 69 ,魏纪一 ,世祖文皇帝上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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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徽史学 2000 年第 1 期

做法提出批评 , 认为没有用《春秋》之法 。其次 衷 。范祖禹比司马光年少 22 岁 ,俩人的师友之


认为天下是李唐的天下 ,武则天以无罪废中宗 , 情异常深厚 。范祖禹非常感激司马光的知遇之
以武周代李唐 , 是“母后祸乱”。因此 , 他作《唐 恩 “从游温公十五年”
, , 于仕途“不事进取”, 专
鉴》要取《春秋》之义 , 黜去武氏年号 , 而系之以 心致力于《通鉴・唐纪》
长编的撰写工作 ; 而司马
中宗嗣圣年号 。最后范祖禹明确表示《唐鉴》 编 光对范祖禹也非常赏识 , 充满着信任 “温公家
,
年系事书法“虽获罪于君子而不辞也”, 表明了 ”①
事无大小 ,令先生商之 ,虽公子康不敢专也 。
其捍卫《春秋》
书法的决心 。 这种长期共事建立起来的深厚友情 , 使范祖禹
由上可知 ,范祖禹与司马光在书写武则天 极不愿意通过另修唐史 , 而公开暴露自己与司
朝历史时所用的编年系事书法是截然不同的 , 马光唐史观点之不同 。也正因此 , 甚至当《唐
这显然不是一般历史编纂方法上的分歧 , 而是 鉴》修成后 ,范祖禹还有“欲毁京师所刊《唐鉴》 ”
历史写作指导思想的不同 。范祖禹出于义理史 的想法 ,只是由于其子范冲的“固请”《唐鉴》
, 才

学的需要 ,而摈弃女主 , 不承认武则天的统治 。 得以幸免 。但在另一方面 , 毕竟范祖禹所撰
所以他要用已经被废的唐中宗的年号 ,要书“帝 《通鉴・唐纪》 长编经司马光笔削定稿后 ,体现的
在房州”“、帝在东宫”, 以明示《春秋》褒贬奖惩 是司马光的唐史观 , 并不符合范祖禹的理学思
之义 。而司马光则不拘泥于天理 ,不主张用《春 想 。出于卫道的需要 , 范祖禹自然希望通过另
秋》
褒贬书法编年系事 。他更多地是从历史事 撰唐史 ,来系统阐发自己的义理史观 ,甚至表示
实出发 , 从历史编纂的角度去理解编年系事书 为此“虽获罪于君子而不辞也”。很显然 《唐,
法问题 。 鉴》的修撰以及后来幸免于毁版 ,最终还是卫道
的责任感战胜了私人友情的结果 。我们从范祖
三、
结  语 禹修撰《唐鉴》过程中表现出的思想斗争不难看
出 ,在史学理学化过程中的矛盾与斗争还是比
  众所周知 , 宋代是理学兴起并逐渐成为时 较尖锐的 。
代哲学思潮之时 ,作为一种时代哲学 ,理学自然 ( 作者单位 : 北京师范大学史学所博士生 )
要对各门学科 、
各家各派学术思想产生影响 ,历 [ 责任编辑 : 陈  瑞 ]
史学当然不能例外 。宋代史学从一开始就受着
理学的影响 ,而且随着理学的发展 ,史学的理学
化倾向愈益明显 。上述司马光与范祖禹关于唐
史观点的分歧 , 若将之放到宋代史学思想大潮
中去加以考察 , 它其实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
宋代史学在理学化倾向过程中的矛盾和斗争 。
范祖禹是北宋倡导义理史学的重要代表人
物 ,他叙史 、
论史 ,目的是要陶铸历史于一理 ; 而
司马光的史学则更讲求经世致用 ,他叙史 、 论史
也以封建纲常伦理道德为旨归 , 但却不拘泥于
天理 , 不囿于《春秋》笔法 , 而更重视从史事入
手 ,通过了解史事的本末源流 、 历史盛衰和人事
成败的前因后果 , 以期更好地从中取得借鉴 。
这种史学思想的不同 , 是范祖禹撰成《通鉴・唐
纪》 长编后 , 又退而另撰《唐鉴》一书的原因所
在 。其实《唐鉴》的修撰 , 有范祖禹不得已之苦 ① ②
《宋元学案》
卷 21 《华阳学案》
,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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